短篇小说 | 月球有两面

这里是CW（ColorsWorld/CW多棱镜/CW未命名色彩）

作者 | Sola

编辑 | 王奇奇

图片 | 网络

作为一名职业idol，hijin是在地球用望远镜探测到的月球：人有两面，知道不知道。

借着闪光灯和镜头，人们知道了hijin的很多事：鼻梁的角度是在综艺里用量角器量过的，某天亮相时的面部浮肿是因为前一晚食用了重口味的食物，打歌舞台上舞蹈动线不饱满兴许就是令人失望的懈怠造成的。

但人们也不知道hijin的很多事：她有抽烟的习惯（与社会期望所的女性形象不同）；她也并不是粉丝口中那样的出道多年零绯闻：事实上，她曾被媒体威胁要曝光她和同性约会的照片（托经纪公司公关部的福而未被刊发）。

比起性取向为人所知，hijin更害怕自己哪天抽烟放风的时候被人拍到。因为她深谙这个行业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异性之间的纠葛才能真正算作绯闻。人们往往把女性中亲密无间的关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臆想为友谊，即使在镜头前互吻脸颊、紧紧拥抱，最多也只会在网站上多出几百篇同人文和一批cp粉而已。有时hijin也为这样规则的遮蔽感到庆幸，这方便了她和其他有着相同取向的女性同行私下肆无忌惮地约会。

按理来说，职业idol是不可以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的，在大众的眼里，这代表着本人全无事业心，是失格的标志。但其实hijin的女伴从没断过。她们可以一起在弘大凑凑只有情侣才会喜欢的热闹，亲昵地在汉江边的同个大桥旁互拍照片，去深夜的餐吧喝到醉醺醺然后黏糊糊地交谈，末了再回到同样的住所都无人知晓，再正大光明地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约会的蛛丝马迹，成为女子友谊万岁的美谈。这样的职业性质，也成为了hijin踏入这行的额外动力。

hijin小时候也喜欢迪士尼的故事，但她总是希望成为童话里王子的角色来保护公主。在早年的中学时期，女校同伴都忙着参加和男校的联谊活动时，她就自发抵制起所谓的“女孩子就该穿”的裙子，每天穿着自己松垮的裤子在校园里晃荡，还总是和把头发剪得尽量短的一帮女孩厮混在一起，在众人围观下跳着时下流行的男团舞，享受着被青春期女孩子围观和仰慕的感觉。她妈妈当然懂得这是什么，代表了什么，但她只当这是女儿叛逆期里的游戏，并坚信等女儿长大到所谓的爱美的年纪，就一定会改正这种不合群的行径，然后完美嵌入贤惠温柔妻子的模板中，成为某个男人的女人。可是，如果真的对男性没兴趣到根本不想多看一眼的那种程度呢，是不是在他们眼里，没兴趣也可以像躺在棺材里执行任务那样地去结婚呢，就那么忘记自己喜欢女人的事实，然后去死一样地陷入到婚姻里。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以后的自己正大光明地不和男人谈恋爱呢，就是顺着自己跳舞的爱好，去参加娱乐公司的试镜，成为一名谈了恋爱就要杀头的职业idol。所以后来当hijin被大公司的星探联系时，她想都没想就签了练习生的合同。

这所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能打造出巨星的大型公司，从包装到营销都有着很高的水平，即使是资质平庸的练习生也能被整合成吸引人眼球的人设，何况是本身就很有舞蹈天分、气质独特的hijin。初来乍到时，hijin一心都扑在公司每天的课程安排上。她每天早起练声，下午到晚上都努力地抠舞练舞，在同期生里成为表现优越的几十分之一，顺利拿下了连续三次的月度综评第一，越来越像策划眼里不可或缺的出道人选。

经纪人为了防止练习生中间出现谈恋爱的类似事情，就在入社时收掉了他们的手机统一管理。这样的日子来到了第三年。两点一线的生活里，hijin打发心中空虚的方法成为了习惯性地在小卖部买一些新出的食物来寄托自己对未知天生而来的好奇。但在一个新练习生来到她们这帮人身边后，她不再频繁地往便利店跑。她发现自己对新来的这位有着超出别人的关心。

“她叫jia，现在和我刚来时是一样的年纪。但她声乐技巧却很好，已经像是一个组合里合格vocal的样子了。”

“今天她有些害羞地让我帮她抠舞的样子真可爱。要是jia每天都这样对我就好了。”

jia第一次在公司过生日那天，hijin提前就煮好了海带汤，准备一早就送到她们宿舍。窗外在下雪，首尔的冬天总是如此，让一些心意变得更加特别，更容易留在脑海里然后难以忘怀。hijin害羞得马上忘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神情敲了jia宿舍的门，又是怎么把海带汤送到她的面前；最后只记得jia接过海带汤以后就开始哭。为什么流眼泪，不知道，是练习太苦了，还是想家了，只知道自己只能手足无措地用袖口帮她擦眼泪。她觉得自己应该抱一下她，说一些亲密但体面的话，但最后什么也做不出来，就那样不情愿但没办法地隔岸观火。

如果拥抱该以什么身份，过来人？大姐姐？朋友？这个问题是不是只在这里才能构成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喜欢男生，抱一下哭着的妹妹会这么难为情吗。

这就是hijin意识里的初恋了。再过一年后两人双双出道，却并不以相同的组合形式来活动，因此随着公司的安排住在了完全不同的小区，最多是在公司和一些表演的场合公事公办地见面。hijin曾在打歌舞台的走廊里看到jia向一位男爱豆索要联系方式，她和那个男人说话的样子好像复刻了自己端那碗海带汤时的样子，也就明白自己的初恋成为了一张画里的什么，真正成为了遥不可及、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那天hijin怅然若失，不过要敬业，就还是在自拍里挤出活力满满的表情，再把自拍发布到社交平台上。随后马上登录了自己的私人账户。她觉得只有在这里她才像自己，所以对粉丝潮水般的爱置若罔闻也是惯性使然；粉丝却以为这是girl crush里必要的冷酷和女子力。再后来她不再是这个行业里的新人，新人美就这么偃旗息鼓而败北，于是在一次大赏舞台结束后的聚餐上，她在舞池里开始在意另一位女性同行的殷勤，随着日后的你来我往慢慢变成了情侣的关系。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而已。觉得一个女孩美，想试着在一起，就在一起。

她们确实也无需避嫌。同款戒指是一起逛街时看到的，同款毛衣也是自己站在试衣间门口等她时决定无论穿起来怎么样都要买下的，同款的照片背景也是因为确实是彼此一同夜游公园兴起所拍来的。但她们不是友情，便不能长久。谁的感情都逃脱不了这样的规律。

舞台上忘记一次公式化的微笑、出现一丝疲惫的眼神都可能让粉丝大为不满，而这样的幕后场合却像平行时空。夜幕降临，舞池里音乐有时优雅，有时显得吵闹，但这里的规则只有同行们才能熟知，这里的故事只有在场的人方可知晓。而之后hijin的几位女伴大多是在这样不为人知的场合里所结识。就那样，hijin握起又放下一个又一个女孩的手，变成大众眼里曾亲近而现在疏远了的以前的朋友。

hijin和谁交往，都是自己的事情。她同样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讨厌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跳舞，讨厌不能因为自己在生理期拒绝穿着短裙在冬天室外表演的要求，讨厌没有表情的时候就被贴上不敬业的标签。但月球有两面，人也是，被所有人看着的人更是。那么，当你以为自己认识月球的时候，也会真的明白什么是月亮吗。

至少在关掉公寓所有的灯，没人能拍得到她的时候，至少有自己明白自己，还可以坐在地上、靠在床边，点一根没有人知道这是她最喜欢最依赖最离不开的烟，在清晨窗户亮起来之前。